譚韶詩參加晨會之後, 整個人都是懵的。

新的環境, 新的目標, 她不知如何前行，焦躁不安地想找一個融入的突破口, 卻發現同事們已經甩開自己一大段距離, 而接近勝利的人裏還有一個黎藍，漂亮，有才華, 光芒萬丈，帶著餘芷前任的敏感身份刺得她睜不開眼。

譚韶詩只能用自己的辦法去摸索, 花了一下午看資料，臨摹別人的作品, 明明很努力了，中途一擡眼看到同事們各自忙碌的模樣，又覺得好不容易燃起來的鬥志熄滅了些, 茫然無措——她早上來的時候看了資料，開會試圖跟上同事們的節奏，全都失敗了。

她現在自以為是的努力，真的有用嗎？

譚韶詩以前上班累, 是桌前久坐和用眼過度的累, 睡一覺休息就滿血覆活，現在不一樣了，她打從心裏感到自卑，像是山腳的人瞧著高不可攀的險峰, 恨自己長不出翅膀，絕望無力，有一種被抽空力氣的疲憊感。

她第一次下了班完全高興不起來，恍惚下樓，被沈甸甸的負面情緒壓得喘不過氣。

這時，餘芷出現了。

譚韶詩見到那一抹溫柔的笑，便被幸福感淹沒了，撲上去緊緊抱著餘芷，讓內心被打擊得蔫了吧唧的小人重新打起精神興奮跳起歡樂的舞蹈。

她有餘芷呢，怎麽會是滿盤皆輸呢？

“我也想早點見到你。”譚韶詩蹭了蹭餘芷，享受女朋友在懷裏的踏實感。

餘芷輕撫她發顫的身體，像是往常哄她一般柔聲說，“乖。”

低低的呢喃最是撩人，譚韶詩心下一動，稍稍松開，毫不猶豫地吻上餘芷含笑的唇角。她伸舌主動太少見，餘芷訝然一瞬，還是熱情地回應，把包扔到後座緊貼上來，引著她誘著她，慢慢奪回主動權。

車子裏安靜，譚韶詩能聽到她們唇齒交纏的暧昧聲音，覺得害羞，一遲疑便被餘芷帶著走了。她聽到了安全帶解開的一聲響，下一刻便被按在了座椅，乖順待好，讓低吟悶哼盡數融化在溫柔輕巧的討好中。

一吻過後，她輕喘著氣，不敢直視餘芷的眼睛，想低下頭又被勾起了下巴。

“看我嘛。”餘芷做著不容商量的動作，聲音卻是軟柔的，拖長的尾音有撒嬌的意味。

霸道和溫柔切換自如，有張有弛，譚韶詩被迷得暈乎乎的，不僅看了，還湊上去親了口，“嗯。”

“先回家好不好？”餘芷摸了摸她發燙的臉頰，若即若離。

譚韶詩感到癢，下意識側臉蹭過去貼上餘芷的掌心，鼻音越發軟糯了，“嗯~”

餘芷笑了，幫著她系上安全帶，指尖不緊不慢拂過去，在她繃緊身子時打個轉畫個圈，讓時緊時松的安全帶微微磨著她。譚韶詩懵了，後悔自己為好看穿上了薄薄的襯衫，難挨地扭了扭。

“好了。”餘芷沒玩太久，在她越來越紅的臉頰上去親一口，坐回駕駛座好好開車。

譚韶詩松口氣，暗搓搓從鏡子裏打量自己的模樣。

她先看到的是f公司所在的大廈。

“……”譚韶詩的羞恥感湧了上來——她居然在公司樓下迫不及待地撲向女朋友？她們膩歪了多久來著，有沒有人看見？

她突然想起，以前閨蜜卓微瀾與送上班的老婆道別前在車子內吻得難舍難分的時候，自己曾經調侃過對方眼睛裏只有老婆，忘了車子前面的擋風玻璃遮不住什麽，讓別人看了一場小電影前戲。

天道好輪回，譚韶詩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忘記了自己身處外頭，跟餘芷……

她無力扶額。

“韶詩，怎麽了。”餘芷問了聲。

譚韶詩輕咳，“沒什麽。”

“我燉了排骨。”餘芷跟她說起家常，“飯也煮好了，回去炒個白菜就吃飯。”

“燉排骨？你什麽時候下班的。”譚韶詩想了想需要的時間，有些驚訝。

不知是專心開車還是怎麽的，餘芷目視前方，猶豫了一下才答了話，“四點，我看沒什麽事情就下班買菜了。”

譚韶詩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公司是不是有麻煩？”

“嗯，新品出問題了。”

譚韶詩一楞，“工廠那邊嗎？”

“不是。”餘芷看了她一眼。

“你直說吧。”譚韶詩說了句直白的大實話，“有什麽事情能比黎藍更讓我糟心啊。”

餘芷無奈，先給了她一個安慰吻才緩緩道來，“那是過去的事情。”

“對，所以說現在吧。”譚韶詩催促，“新品到底怎麽了？”

“謝經理對你設計的新款不滿意，想找人更改。”

“……”譚韶詩噌的坐直了，“憑什麽？就算我離職了，那也是我的作品，受法律保護的。”

餘芷點點頭，“我和石助理也是這麽說的。可是，總經理沒把這個當回事，讓工廠的師傅挑你設計的錯處，想以‘合理必要’的理由讓謝經理看好的設計師插手。”

譚韶詩沒想到能有這種事情，氣笑了，“我的作品有錯，也該是我來改吧？”

餘芷長嘆一聲，“他們聽說你到f公司的事情了。”

“這樣啊。”譚韶詩明白了，甚至想到了之後的結局，“他們顧忌版權問題，沒辦法進行修改的話……下一步是把我的設計撤掉吧。”

“有可能。”

“也好，至少設計還是完整的，沒讓別人亂改，”譚韶詩想到自己的設計還是沒能面世，遺憾歸遺憾，不會耿耿於懷。

她早就想到了這個結果。

譚韶詩離開公司的時候，也曾經想過新設計會因為她的原因受到不公平的對待，翻出公司合同，查了職務作品的規定，問一問前輩業內的潛規則，最後無奈接受了設計無法徹底拿回來的現實。

餘芷的想法跟她不一樣，“如果他們請你修改，你願意合作嗎？”

“合理就願意。”譚韶詩毫不猶豫答了，“我要對作品負責嘛。”

餘芷笑了，趁著等紅燈握住她的手，“真好。”

“對了，他們會換上誰的作品？”譚韶詩好奇，”謝經理看好的設計師是誰？”

“不記得名字。”餘芷想了想，一本正經答，“他畫得難看，跟你差遠了。”

譚韶詩忍俊不禁，卻也從餘芷誠懇真摯的表情裏找回了一點自信。

f公司的人甩她幾條街，她進入公司的時候是個新人，現在甩了以前公司的人幾條街。

她不差，對吧？

——

吃過晚飯，譚韶詩翻出了晨會的記錄，打算好好琢磨一下。

這麽一看，她發現自己記了等於沒記。別人的語速快，你一句我一句，同一時間可能說的是完全不同的看法。她試著理解的同時要動筆，沒時間想太多，逮著什麽詞就寫下來，落到筆記本上是一堆混亂不堪、看似毫無聯系的詞語。

譚韶詩嘆氣，把希望寄托在錄音上邊。她開始錄音正好趕上黎藍說話，一開頭便是語速快的大串英文，懵逼地聽到後頭，唯一的感想是黎藍的聲音真清脆好聽。

她納悶，卻還是不放棄這一大段連貫的可能讓自己進步的發言，打開電腦找翻譯軟件，拿了詞典準備查閱，戴上耳機放慢速度細細地聽一次。

譚韶詩一臉苦大仇深地研究會議內容，專註過頭，沒註意到餘芷悄悄靠近。

“嗬。”譚韶詩被放在茶幾上的杯子嚇了一跳，摁下暫停鍵摘耳機，對著餘芷說聲謝謝。

餘芷點點臉頰，“你說什麽？”

“……”譚韶詩會意，湊上前親一口，“謝謝。”

餘芷滿意一笑，坐在旁邊伸手抱她，“在幹什麽？”

“整理會議的筆記。”譚韶詩沒整理出什麽來，卻從挫折不斷的過程中學到了重要的一點，“寫字太慢了，我以後都要錄音，回來慢放。”

“會議內容很多嗎？”餘芷看了眼她暫停播放錄音的手機。

譚韶詩想到裏頭大部分是黎藍的聲音，馬上收了回來，“你不能聽。”

“好。”餘芷沒問個為什麽，接受了她的說法。

譚韶詩看到餘芷順著她意思的體貼樣子，又有了刨根問底的想法，趕緊喝點茶冷靜一下。

她總想打聽餘芷和黎藍的過去。

即使她知道那是不好的。

以前，譚韶詩自以為看得通透，當起理論型情感專家，給陷入感情迷局的朋友們出謀劃策。前任向來是個敏感話題，她見過因為前任而吵架的情侶，也見過對象和前任見一面就歇斯底裏的小女生，置身事外，往往會不屑地說一句：“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計較什麽？”

面臨同樣的問題，她打了自己的臉，真的會在意，會計較，會對比，明明知道問了只能添堵還是忍不住好奇。

譚韶詩咬唇，不停地告訴自己“不要問”。

“又在想什麽。”餘芷總會註意觀察她的表情，“別咬唇，會疼的。”

譚韶詩放好杯子抱過去，“沒想什麽……你的辭職順利嗎？”

“快了。”餘芷提起這事會有些惆悵，“謝經理準備接手，我已經沒有什麽說話的機會了。”

“什麽？新總監確定是謝經理？”

“應該是，公司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餘芷的聲音輕輕，似是無能為力的一聲嘆息，“眼看他起主樓，眼看他樓塌了。”

譚韶詩聽得揪心，忽而覺得想著餘芷什麽時候來f公司、會不會碰上黎藍的自己太狹隘太淺薄，沒有去理解餘芷對前公司惋惜又無奈的心情。

“石助理呢？”她給個安慰的抱抱，想辦法出主意。

“石助理能力強，但太低調了。這些天，他讓謝經理搶了不少功勞，心情和狀態漸漸變得不好，忍受不下去，辭職離開是遲早的事。”

譚韶詩震驚，“石助理也走？那公司……”

“繼續走下坡路。”餘芷說，“謝經理看好的設計多是熱元素的堆砌，認為營銷最重要，本末倒置，會慢慢消磨設計師的創作熱情。”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總經理對你的態度變好了，你可以勸勸吧？”

餘芷輕笑，“他心裏明白，但無法選擇。”

“為什麽？”

“謝經理推出的網絡爆款銷量是實打實的，石助理低調做事，只有我看好。總經理憑著一時的感覺換人，同樣說不過去。”

譚韶詩倒是沒有想到這方面的事情，陷入沈思。

“好了，你忙吧。”餘芷摸摸頭，“我還有幾天就能辦完離職手續了。”

這麽快？譚韶詩想到黎藍，心裏一咯噔，臉上的笑要掛不住了。

餘芷不意外，“有話直說，我們之間沒必要顧慮這麽多。”

“你……”譚韶詩思來想去，仍覺得餘芷和黎藍必然會碰面，得問一問求個心安，“你和黎藍是怎麽分手的？”

“想法和目標不同，我要回國，她要留下，自然各走各的了。”

餘芷語氣淡定，譚韶詩盯了半天沒看出別的情緒來，疑惑，“就這樣嗎？”

“嗯，我們倆都看得開。她應該對你很熱情吧？”

“是啊，說要跟我做朋友。”譚韶詩總忍不住腦補一系列的明爭暗鬥，“為什麽呢？她是不是不知道我們倆的關系？”

“韶詩，她應該只是表示友好。不管我和黎藍有什麽樣的過去，你們現在都是一個團隊，是合作並進的關系。”

譚韶詩抿唇，回憶了一下黎藍對自己的態度，的確真的沒辦法把那一張純澈無辜的笑臉往壞的方面想，無奈嘆氣，“好吧……我不該這麽小氣。”

“你怎麽會小氣。”餘芷抱緊她，“你是最好的。”

毫無道理的誇讚又來了一波。

“是嘛。”譚韶詩的負面情緒剛冒出點頭，就被餘芷潤物無聲的溫柔給壓下去了，依偎回抱，主動在餘芷唇角親了口。

餘芷摟得更緊，抵著鼻尖問，“還要整理筆記嗎？”

唇瓣若即若離要吻上了，譚韶詩知道這麽下去會跑到主臥去溫存一會兒，睡覺到天亮。她想到第二天要上班，又有了壓力，舍不得自己整理到一半的晨會筆記，果斷答了，“要。你能幫我翻譯一下嗎？”

“你不介意？”餘芷聽到翻譯就猜到了她要播放黎藍說話的錄音，體貼問了句。

譚韶詩咬唇，“介意，但是要學習嘛。”

餘芷點了點她蹙起的眉心，“我有個辦法。”

“嗯？”

餘芷拉了她一起躺在沙發上，手一圈，讓彼此近得不能再近。

譚韶詩摟好餘芷才不會從窄窄的沙發上掉下去，因為寸寸緊貼而面紅耳赤，差點不記得自己原來要幹嘛了。

“放吧，我給你翻譯。”餘芷親親眉心，一下一下輕撫著讓她放松下來。

譚韶詩漸漸適應了這個溫軟的懷抱，點下播放鍵，瞇眼躺好，窩在餘芷懷裏，聞著餘芷身上的香味，聽著餘芷一句一句在耳邊翻譯給自己聽。

嗯，她專心學習已經很難了，沒空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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